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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傳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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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濟世堂的時候,白芷已經打定了主意暫時不走,不能遇到消息就亂動,一動反而容易顯出痕跡來。濟世堂的喜意還沒散去,張百藥昨天的酒醒了,今天的晚飯又想喝酒。

白芷道:“先生,省著點兒,不然到過節就沒得好酒喝啦。”又略說了今日的見聞。張媛媛義憤地說:“他們真是活該,幹嘛還救他們呀?”張百藥清清嗓子:“小孩子不懂,別亂講。”張媛媛見父親這般表現又嘟起了嘴,白芷倒喜歡她這股子氣,就說:“以後遇到無辜的人受傷,我好心裏有數知道怎麽治呀。”

張百藥嗔道:“哎哎哎哎,這個可不能說。”

白芷彎彎眼睛:“看破不說破,我懂。媛媛,你知道了嗎?”

張媛媛重又高興起來:“嗯!我出去也不說。爹娘都這樣,他們不說,我怎麽知道?回過頭來又怪我什麽都不懂,還是姐姐好,都給我說明白,我不就什麽都懂了嗎?哼!姐姐,我給你做了好吃的。”

看得人都笑著搖頭。

擺碗筷的時候,白芷將史都頭要找花臂女人的事情說了,張娘子道:“遇著了就告訴他,遇不著也不用刻意去找。江洋大盜的說法我看是真的,咱別往前湊,危險。別說花臂女人,就是個男人,他有花臂也不是個本份人。”

張百藥道:“別看到了當時就去報官,等跟花臂女離得遠些、她傷不著你,你再找史都頭說。”

“花臂女”本人正乖乖地擺碗筷,聞言只能正乖巧地說:“哎,都聽您的。明兒我再遇著他,就跟他說您知道這件事了。”

“行了吃飯吧。”

用罷晚飯,白芷蹓跶完回房整理了今天出診的記錄,將初到安州時的包袱打開,捏著枚飛鏢想了一想,將飛鏢等裝進一只木盒子裏,揭了幾片地磚埋了進去。將包袱重新包好,坐在桌前裁紙簽子。又到了收藥的季節,提前準備總不會錯。重覆裁了百來條,歸攏的時候被鋒利的紙邊劃破了手指。

白芷捏起一張紙簽摸摸它的邊兒,眼睛亮了起來。運氣自臂到腕到指,“嗖”一聲,紙簽在木桌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白。白芷仔細端詳了一下桌面又拿起紙簽看了看,含笑將紙簽湊近油燈,須臾之間紙簽成了一堆蜷縮的灰。

白芷一開心又裁了兩百五十六條,心道,大小還要跟藥簽子不一樣,這紙也太軟了得弄點硬箋,唉,要是有賣撲克牌的就好了。

帶著對撲克牌的濃濃懷念,白芷行動一切如常。對她而言假裝無事發生還是很簡單的,她每天作息都很有規律,幾時起床幾時吃飯、讀多少書、每餐吃多少飯、多少菜、多少肉都是自己估算好熱量的,只要照著計劃表做,外在的一切痕跡上都看不出異樣來。

第二天去南城再送一回藥,餵林家小孩兒再吃一次驅蟲糖丸、給王家姑娘換回藥,遇到王衙差再問一下案情,知道知府已將此事推給了“過路的江湖人士”,遇到史都頭告訴他給他留意花臂的事情了。

史都頭也很平常的道了謝,白芷道:“多問一句,事情危險嗎?”

“嗐,我也是幫忙打聽個消息的,這樣的消息三不五時的就有,以前勞煩不到您是以您才不知道,都不是什麽大事兒。不但咱們這兒,周圍幾個州府也都有人囑咐啦。啊!對了,說是,往前再倒個兩三年,如果見著過、想起來了,您也跟我說一聲。”

白芷道:“娘子說過花臂的女人很少,見過的肯定忘不了,現在想不起來就是沒見過了。”

“成,您留著心。”

“好。”

白芷心中漸安,這一次可能就是個風聲又或者是障眼法,或者幹脆不是找她的。“白芷”本身不重要何況“已經死了”,哪怕有陰謀,這麽大的陣仗白微那兒肯定得先急了。白微也肯定知道,他只要吆喝一聲:“危險,回來。”白芷就能自己跑過去根本不用找,到時候不管是什麽陰謀也都歇菜了。

至於誰找她,現在不是探究的時候,她只要躲好了繼續鉆研她的新工作就是抑制對方的最好的做法。不過頭上懸著的刀非但沒有撤去反而更逼近了一些,這讓白芷的急迫感也更強了,醫瘋子更瘋了。

白天在濟世堂收藥,晚就開始鉆研疑難雜癥、新藥方、新藥材。等收完了藥,白芷的進展卻並不大,固定通行的藥方、藥材反而比疑難雜癥的個例難搞,便將目光轉向了城外、野外、山間。

離開城裏還有一樣好處,到了野外無人的地方她可以練一練她的暗器手法,也能摘下面罩來透口氣不至於變成個面癱。有關花臂的消息倒是不再聽史都頭提起了,這讓白芷慶幸自己沒有倉促奔逃露出馬腳。

再到冬日施醫舍藥的時候,她的獨家靈藥還是沒個著落,診脈下藥倒是更準了幾分,也不算沒有收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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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家施舍都是有數的,什麽時候、舍多少做個幾年基本人人都鬧明白了。今年李記生藥鋪與濟世堂還是湊一塊兒擺攤,白芷面前的人尤其的多,張百藥不免心中得意暗中去瞥王百草。每到這個時候張媛媛都是要躲的,今天不一樣了,她師姐雖然嚴了點,可有事的時候肯定會護著她的,悄悄拉一拉白芷的衣袖:“瞧我爹得意的樣子。”

白芷看一看張百藥,又看一眼王百藥,不由一怔,笑道:“他們那是感情好。”

張媛媛有點懵:“什、什麽?”

白芷打發她去拿藥,一手摸脈、一手寫記錄。施完了藥,她又城裏城外兩頭跑,到第二年三月,她終於改進了張百藥祖傳金創藥的配方,又配出一個消除疤痕的藥膏來。她從來不缺病人,兩種藥效果頗佳。

張百藥又是高興又是難過,對白芷道:“你拿著這兩個藥,去給王百草那個王八蛋看一看吧。他看了就知道啦,他說什麽,你就聽著,他要幹什麽,咳咳,你是個通透的人,會明白的。”

白芷翻了個白眼:“讓我從他那兒討兩手?”

“去去去!”

“怎麽師傅教了他沒教您?”

“嗐!”張百藥跳了起來,眼瞪得挺大,拖下來的眼皮都驚上去了,“你說什麽?”

“你們的手法,頭兩年沒大看得出來,去年可就看出來了。兩個人走路,哪怕在岔路口分開了,一同走過的大道上還是有兩個人的腳印的。”她估計王百草得比張百藥的醫術高那麽一點。

張百藥嘟囔了一聲:“我什麽都沒說,拿上你的藥去給我氣死他!”

白芷笑笑,真的去了李記生藥鋪。張、王不見面,濟世堂與李記生藥鋪還是有往來的,見到她來,夥計迎上去問:“周大夫今兒要什麽藥?進貨的時候給您留意。”

白芷將兩只瓷瓶遞給王百草:“今天不買藥,送藥給王先生看看。”

王百草一面接過一面問:“你配的?斷不能是你先生,他幾十歲的人了,以前配不出來以後也開不了竅。喲,不錯,你比他有本事多啦。他叫你來顯擺的?”

“是請您指教的,”白芷指著自己的臉,“您瞧我這不還遮著呢嗎?等我的本事真的到了,這張臉就能見人啦。”

聽的人都以為她說的是“胎記”,只有她自己明白是什麽意思。

王百草道:“胎記不好去的,唉,我也沒有好辦法的。”

“又不妨礙我吃飯睡覺,”白芷笑笑,“這個您留著,我還得去南城走一趟。”

後面聽著了消息來看熱鬧的李掌櫃踱了過來,打趣道:“你再這麽弄下去,病人叫你治完了我們都得關張大吉。”

“只要還有人吃不飽、穿不暖,睡光席、喝汙水、受氣挨打,世上就少不了病人,他們本來就沒錢。”

王百草忽然說:“我這裏倒還有幾個方子,你要是會改就拿去改改吧。”

夏天時,白芷交了改的方子自己又琢磨出避時疫的方子之後,王百草不動聲色給她講了懸絲診脈的要領,又教了她幾種下針的手法。再塞給她一本書:“張百藥就是胡鬧,自以為有心計,他那點心機呀用著用著自己就都忘了!還要拖著我一起賠本兒。我看,你也快要走了吧?”

白芷確實打算走,四時節氣不同癥候的用藥就不同,同理,地理環境不同,人生的病也不一樣、長的草藥也不一樣,是得多看多練的。

“沒等著我要等的人,是打算自己出去走走,興許就叫我找到了。”

王百草嘆了口氣,沒說話。

白芷道:“我還有些準備沒做,總還有幾個月,這幾個月能接著跟您討教嗎?”

“唉,願意來就來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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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百草已猜出她要走,張百藥那裏就不能不打聲招呼。張百藥肉痛不已,還是忍痛說:“非竹實不食、非梧桐不棲,能留三年,已是難得啦。”

白芷也很傷感卻又不得不走,張媛媛一邊哭一邊說:“你做飯只會煮、針線只會補個破洞,出門怎麽活呀?”白芷只能默默遞手帕給她。

白芷說要準備也是真的,頭一件事是出診的時候遇到人便拜托他們:“我過一陣子預備出遠門采藥,家裏萬一有急事兒,勞您給搭把手,回來我謝您。”捶完了李家娘兒倆,她又把城裏城外的無賴捶了一通,力求安州上下風氣一肅環境友善一些。

三年前的野外生存讓她吃盡了苦頭,這一次怎麽說也要準備好。不過現在內力小成自己又是個醫生,生病還不是很怕,她比較擔心一旦遇險受困怎麽辦,便於配藥之餘琢磨了一下□□、照明的配方。她常出城,找個荒山野嶺沒人的地方,放兩個炮仗、扔兩個磷彈,不斷改進配方。

不想這一試探出了麻煩了,隨著手藝越來越好,安州境內流言四躥,都說安州有寶物現世,有白光巨響,越來越亮、越來越響,連“起死回生”的屁話都傳出來了。

白芷知道這事,還是七月裏從城外回來,卸下驢子上裝的土產,就聽張娘子說:“你要是不累就去前面看看,這群江湖客果然是安靜不了幾年又打上了。這回說是爭什麽天降的寶貝,說有巨響白光沖天,寶貝是什麽沒人看見,架卻先打上了。”

□□雖不常見卻也不算完全沒有,不過江湖上用得少、用得好的就更少。照明彈還真的是白芷自己琢磨出來的,本意是當信號彈和應急照明用的,沒想到居然成了這個結局,頓時覺得自己罪孽深重,急忙說:“我去看看。”

人沒到前堂便聽到了□□聲,撩起門簾一看,堂上七七八八或坐或躺了半間屋子的男女老少,血味沖天藥味都壓不住。白芷紮好袖子戴上手套便開始接手,趙初寶舒一口氣,說:“你可來了,這個傷口太長了,還得你來縫。”

一位仁兄趴長凳上,後背衣裳早撕沒了,從左腰到右肩又深又長的傷口拉了個對角得有兩尺長,蝴蝶骨已經被刻了印、脊柱還不知道傷得怎麽樣,怪不得趙初寶不敢縫。

白芷看看這幾個人武功都不怎麽樣兵器也是大路貨,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問:“這是為什麽呀?什麽寶貝?”

陪同傷者來的人七嘴八舌,竟是:“沒見著,不過有白光世響一定是有寶貝的。”打成這樣是互相看不順眼,又是潛在的競爭對手決定先打一架,打完了一夥奔濟世堂,另一夥奔了李記生藥鋪。

白芷搖搖頭:“搬桌子上縫吧。”

清洗創口的時候,輕傷者嘴巴還不停:“大夫,您快著些,我們趕時間。”

趙初寶氣得夠嗆:“東西還沒見著,急什麽急?”

來人因先拍了一錠銀子,底氣便足,吼道:“當然要趁他們都沒來的時候找啦!等到顧、沈這樣的人來了,我們連搜索的資格便都沒有啦!”

白芷道:“吵到我手抖,他就死了。”

此時,門外傳來一個悠悠的調子:“誰要死了呀?”一個長衫折扇的中年人邁著四方步踱了進來。

趙初寶放下手裏的藥迎了上去:“您是?”

中年人笑著又拍了一錠銀子出來:“弊人姓包,借您的地方、您的病人,問點事情。”

還在七嘴八舌的人都住了嘴,其中一個白須老人小心地問道:“包打聽?”

白芷的眉毛挑了挑,手上不停,慢慢地縫著,這個人她在白府的時候就聽說過了,為了一則流言趕過來?有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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